公孙薇淡淡一笑,走前去,细细嗅了嗅第一杯酒。
“门前鉴湖水,绍酒万里香。”她舌头轻轻舔了舔,“是玉城酒楼的女儿红。”
苏炙夜拍了拍掌,“前面这几个想必都难不倒公孙小姐了。”
公孙薇依次走去,“竹叶青、杜康、玉汾。”公孙府藏酒不少,苏炙夜给的这些酒,也不算是罕见,当然难不倒她。
径直走到最后一杯,她举起轻轻一嗅,登时愣了愣。
苏炙夜抱着双臂看她:“如何?”
公孙薇微蹙了蹙眉,又轻晃了一下,这酒澄净透明,闻之没有酒香,倒有一阵淡淡的花香,且这花香闻之十分有层次感,仿佛层层叠叠,无穷无尽。
这酒她是闻所未闻,忍不住低啜了一口,瞬间像置身于香气无穷的花园,竟一时不知方向。
“这酒名为‘相逢恨晚’”。忽然有个声音悠悠响起,从她手中夺过了酒盏,一身的蓝袍白边长衫,翩翩然正是祁慕寒,他又作了一身韩珏的打扮。
祁慕寒冲她微微一笑,抬手举起这杯,“这酒是父皇的御用酒,为西凉进贡,百花酿制、仅有十余埕,父皇那日不过赠我小半埕,倒被你用来考验公孙姑娘了。”
祁慕寒一只手搭在公孙薇的肩头,笑着说:“我要是晚来一步,你又被他诓了。”
苏炙夜淡然瞧了他一眼,讥诮道:“不过是借花敬佛而已。公孙小姐既在信中画了一朵梅花,我便以百花敬之。你来凑什么热闹?”
公孙薇:?什么梅花。
祁慕寒笑眯眯地对苏炙夜道:“我来便来了,你待如何?”
他不是不知道那封信,只是不愿意去想。就算她当时看上的是炙夜又如何?他总有办法让她对自己倾心。
公孙薇莫名其妙道:“我什么时候在信里画过梅花?你是说商小姐商墨云的信吗?”
她没看过商墨云的信,但猜测他们讨论的应该是商墨云的信。
祁慕寒心中一喜,揽着她肩膀的手又重了几分。苏炙夜却是脸色一寒,“你说什么?”
公孙薇反应过来了,接着心中烦恼大起——既然当时代替祁慕寒登上画舫的是苏炙夜,那商墨云看上的当然是苏炙夜啊!她险些把这茬给忘了,这会鸳鸯牵线没牵成,又办砸了?
但不知道为什么,她心中竟然有一丝隐隐的喜悦,看向祁慕寒的时候,他嘴角一抹掩藏不住的喜色,也正看着自己。
公孙薇打了个寒噤,说不出是什么感觉,赶紧岔开话题:“我累了,回去休息。”
祁慕寒一把拉住她,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公孙薇:?
他拉着公孙薇的手,走下了青玉坊的竹梯,苏炙夜的声音在背后冷冷道:“你带她去何处?”
祁慕寒不答他这个问题,在公孙薇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下,抛下一句话:“你与玉妩颜到城东去查一查,宁王在那里似乎有什么动静。”
苏炙夜简直恼火之极,硬生生压下火气,端起桌面一杯酒一饮而尽。
*******
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,公孙薇掀起帘子进去,眼睛登时被晃了晃,宽敞的轿厢里面,放置着十余匹上好的锦缎,几十味珍贵药材,还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,看起来向能工巧匠做的,公孙薇拿起来一看,僵在了当地。
这些个东西她在上个世界见过,放大镜、不倒翁、积木、类似芭比娃娃的东西,竟然还有圆珠笔!
“喜欢吗?”祁慕寒看着她笑道,“挑几件喜欢的,剩下的我送给别人。”
公孙薇一时说不出话,这些东西她在上个世界那是见得多了,在这个世界却见所未见,她困惑之极,问道:“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?”
“我一个好友做的,有空引荐你们两认识认识。”祁慕寒答道,“走吧,我们先去一个地方。”
他挨着公孙薇坐下,公孙薇却被这些新奇玩意吸引了,她拨弄着手里的一个放大镜,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。
两人在马车里颠簸了半天,终于到了目的地——他们当日到过的江东营地。
往日里脏兮兮的贫瘠之地模样不见了,原先蝇虫飞舞、垃圾成堆的地方,被一座座干净整洁的帐篷所代替,祁慕寒率先跳下马车,将手伸向她,带她走入里面。
这些江东百姓们都认得他们,一个个与他们打着招呼,小虾远远地向他们跑来,桑姐也从一个帐篷里迎了出来,他们身上都穿着新衣服,清瘦颓废的样子不见了,他们看起来活力满满。
公孙薇惊喜地迎向桑姐,又抱住长高了不少的小虾:“虾儿都长高了不少啊。”
小虾用着稚嫩的嗓音,指了指祁慕寒:“哥哥。”
公孙薇明白了过来,望向祁慕寒,他笑眯眯地道:“追月节近了不是?大家都应该开心一点啊。”
桑姐拉着公孙薇,凑过来低声对她耳语:“韩珏与你站在一起,可真是配呢。”
公孙薇的耳根唰的就红了,望向祁慕寒,却见小虾已拉着他与一大群孩子玩起了游戏。
他的笑靥俊朗优雅,颀长的身影飘逸,当他做回韩珏的时候,身上完全没有半点朝堂的气息,像沐浴在阳光下的一个大男孩,公孙薇不知不觉看得痴了。
她始终没有办法联想到,这是剧本里那个心狠手辣,娶了她,最终却一脚踢开她娶了别人的祁慕寒;那个残忍无情,将她年迈的老父下到监狱里,最终吐血而亡的祁慕寒。
也许那本《弃妃之春宵苦短》所描述的一切,都是假的呢?她穿回来了,这里是个真实世界,也许那剧根本影响不了这个世界。
祁慕寒回头望着她,向她伸出了一只手,公孙薇定了定神,望着那只伸出的手——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,梦里面那个万丈悬崖。
握着它,不要再放手;别握,也许往前这一步就是万丈悬崖。她心中两种声音在交战。
祁慕寒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。
她果断地走向前,紧紧地一握,从此无论前路风雨,姑且行之。
*******
商墨云自把那封信交给公孙薇以后,在府中左等右等了十多日,等得是扭捏难耐,还是不见熠王有来过一封信。
她的心一直沉下去,沉到谷底。
这一日,商将军府来了客人,她远远听见似乎是为了什么“熠王”而来,心中一紧,便趁父亲不注意,偷偷溜到了窗前,蹲下来拉长了耳朵偷听。
来人个子矮小,风尘仆仆,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。只听他与商洛习道:“我已打探过,这东西确实是当年宋国国君留下的。”
商墨云心中一惊,赶紧把耳朵贴得更紧。
不过商洛习比她想象中要谨慎,话语压得更低,低到商墨云只能听见模糊的字眼:“五个……时日,兵变。”
商墨云心中惊之又惊,父亲究竟在筹划着什么?他手握重兵,难道真的是想兵变?如果是,他支持的又是谁?
祁成皇一代赫赫帝皇,子嗣却不多,仅有三个成年的儿子:宁王祁晟、缮王祁玉骞、熠王祁慕寒,还有一个端妃所出的小儿子,年不到十岁,尚不足以涉及朝堂。
她芳心自是暗许了祁慕寒,于是决心找父亲开诚布公地谈一谈。
及至午时,那客人告辞离去,商墨云交代厨房拿了一碗红枣莲子羹,亲自捧去了书房中。
“爹”,商墨云将碗放在书桌上,笑吟吟地对商洛习道:“爹这些天忙碌得很,喝点莲子羹,歇会罢。”
商洛习在翻阅手中卷册,头也不抬:“你在那偷听了许久,听到了什么,说吧。”
商墨云身子一僵,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,难怪后面说话的声音已如蚊子般细小,她便尴尬道:“没有,只是一开始听到了几个字。”
商洛习合上卷册,沉吟道:“这事与熠王有关,爹想将你许配给祁慕寒,你怎么想?”
商墨云心中顿如擂鼓般跳动起来,喜得一把握住商洛习的手臂:“爹是真的要将我许与熠王?”
商洛习点了点头:“此前,熠王与公孙府的联姻,乃是皇上的一番试探,并无直下明旨。熠王生母是江东宋氏,虽然生前极得皇上宠爱,但毕竟是异国人,皇上对熠王的态度便极是矛盾。熠王如今既退了婚,那么你与熠王的婚事,为父自会与皇上亲求圣旨。”
商墨云沉默片刻,脸红道:“我也有所闻,但熠王亲民贤和,无论他是否想入主东宫,我…我想他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夫婿。”
商洛习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,道:“为父知道你的意思,你不介意熠王将来是否能当太子。”
“但是因为他的血统,注定在江东百姓心目中,会有过高的威望。这一点无论是宁王、还是缮王,都是无法比拟的。他如果不能当上太子,只怕将来无论是宁王或者缮王,都不会放过他。”
商墨云沉默了。
商洛习道:“你可知道,那熠王的亲母,江东宋氏是什么人?”
商墨云道:“江东百姓多姓宋,只怕是旧国皇族的人?”
商洛习:“你猜得没有错,祁慕寒的生母宋小玉,那便是旧时宋王的亲生妹妹。”
商墨云震在了当地,这么说来,祁慕寒的生母竟是当年宋国的郡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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